在这个众芳摇落的佳节之际,我无来由的另辟他途,寻找一片清幽,我的心天天流连盘桓在杭州,而且还是径直的一条线路——从南山路的青年旅舍骑车往东,右拐上苏堤,因为没有机动车的干扰,便很是自在地可停可歇,再蹬过苏堤上的六座小桥,铃声中风声也呼呼地掠过耳边,十分畅快。及至北山路,人流车辆稍微多了些,但是非常感谢杭州市政——一条环湖游的步行道,给了无数游客零距离亲近了西子湖的机缘,也给我这样骑游一族,不被疾驰而过的机动车吓倒以庇护。
远远的,隔着梧桐树将尽未尽的枝杈黄叶,看见了水墨画中的西泠桥。高高的桥拱,一头牵着孤山,一头连着北山,构成一个水波荡漾的圆弧,仿佛一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深情凝睇着桥畔沉睡千年的苏小小。但我知道,这只看惯西湖风月的慧眼,不会是那骑着青骢马的少年郎阮郁,不是落魄书生负心汉的鲍仁,也不是痴情梦里相见醒来追寻千里的司马才仲,倒应该是就是那爱梅成痴梅妻鹤子的北宋隐士林和靖才对。
大凡爱好梅花或者古诗词或者对杭州风物比较熟悉的人都知道,西湖边上小孤山不仅以西泠印社而著称,也是绝好的赏梅胜地。放鹤亭边长眠着一位出尘脱俗的著名诗人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就出自他的笔下,这首诗不仅把幽静环境中的梅花清影和神韵写绝了,而且还把梅品、人品融汇到一起,其中“疏影”“暗香”两句,更成为咏梅的千古绝唱,引起了众多文人墨客的共鸣。
但是,单要说林逋林和靖先生以此咏物抒怀的而带动一个王朝以至一个时代的咏梅之风,也许得益于其诗的骨格清韵而令人仰之弥高,但“梅妻鹤子”终身未娶的传说,估计才是他特立独行猎猎飞扬的一面旗帜。试想,在浊气冲天的北宋王朝那腐败混乱的朝政中,一个早年游历过江湖山水后放逐归隐的诗人,居然会对北宋老皇帝企图以“天书封禅”来挽回自己威信的闹剧表示不满,而在自己百年之后,迁都南下的新皇帝宋仁宗之还会赐谥号称他为“和靖先生”,这在中国泱泱几千年的诗歌文化史上都尚属少见,不仅是因为他名气大,还由于他曾被世人尤其是士大夫阶层极其敬佩。所以,在他最终的归属之地小孤山,且不说霜禽还是粉蝶是否会合着暗香断魂,即便是曾经的主角梅花,也会为有这样的人间知己而泪落纷纷的。
其实,传说中以养梅放鹤为乐无妻无子一生的诗人,还另有一首《相思令》同样流传甚广:“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难平。” 这样情真意切悲苦难表的长相思,读后叫人不禁感叹:这会是那个终身不娶,仅对花草梅鹤动情的诗人所写吗?这会是那个归隐山林,冷眼望断世事浮云的处士所为吗?诚如有爱才会有泪,有痛才是真爱,倘若真是如此,林诗人的爱情甚或比常人更深刻难忘,更江潮难平,更比那西泠桥畔的苏小小还要多情重义呢。只是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千年时光,孤山不孤,断桥不断,长桥亦是不长了。漫步这才子佳人荟萃夺目的白堤,这一个个传说大过现实,且给现实以曼妙的诗情画意轻轻描绘过的西湖山水,终究是占尽了天地间最美的那一抹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