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应县木塔_笑轻扬
2012-4-18 9:5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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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番妄作《闲说应县木塔》,不尽意处甚多,故不揣鄙陋,冒昧再言。
幼时曾登塔两次,但记忆的流逝早已超越了时间,六年前登过塔,可鄙的是在酒后。今年端午日,有幸再次登塔,虽是匆匆之间,却也大饱眼福,深味登高之感,而隐然又觉到相伴木塔的山门、殿堂、钟楼、鼓楼应为后世所建,与木塔不属相同年代。木塔形势魁伟、气象万千,而山门、殿堂、钟楼、鼓楼却娇小可爱,似大象之背却架马鞍,根本不般配。往前的牌坊建的精巧有致,可其额上所书“千仞玲珑”、“浮屠宝塔”也告诉我们为后世景仰木塔之人所建。至于塔上所悬之匾额,更是后来权势者的“xx到此一游”罢了。睹景生情,让人感到木塔的沧桑与孤寂。临世千年,纳仰者如流,阅述评如云,而木塔却只沉默无言,静佑众生,又慨其胸怀博大、包容古今。因此渺小如我之辈,得敢斗胆一言。陈说登塔所见所想。
远观木塔,见其端然而立,肃穆威严,不愧雄镇边塞舍我其谁的风范。由南行来,过牌坊、经花坪、穿山门,便进入寺院内。无暇览视左右在前的钟楼、鼓楼,目力所接只是劈面而来耸入云端的木塔,贪婪之心欲将木塔的雄浑壮丽一收入眼,可脖颈仰到发酸方能望到木塔的顶端。站立塔前,赞叹、感叹、惊叹会一股脑的涌上来,占领你的思维,而腹内的一切赞美、夸张、修饰之词却羞愧的藏匿无踪。往前走去,安放着一颗天外飞来的黑色大陨石,再往前,是研五行、应干支、步罡镇煞的木塔石砌台基,属于典型的传统阴阳风水佳作。从侧面拾级登上四米高的台基,激动中,发现自己已真实的站到了木塔的身下。木塔底层外围是二十四根粗壮的木柱,触摸木柱,想不到就是这些木柱支撑起了高六十七点三米、重达数千吨的木塔,更想不到的是,这些木柱下端竟然是断面平平的压在台基上,连固定位置的窠臼都没有,有人说,用一根细线,还能从木柱与台基间拉过来。建造者的浪漫与天才,穿越千年仍将人雷到无言。无言中,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木塔内部。塔内顶部之藻井、四壁之彩绘、居中之塑像,无不精美。尤其是号称国内第一室内佛像的泥塑释迦牟尼说法坐像,高度达十一米。注目佛像,佛像安详、慈严、睿智的目光也注视着你,在这目光之下忽然感到来游览探奇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也许唐突了佛国世界的清静。游人似都屏着气,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好多人轮流上前虔诚地对大佛叩首礼拜。顺着塔梯,上到木塔的三层(木塔共九层,外视五层,另有四个暗层,二层即为暗层),中间是佛与菩萨、胁侍的塑像,周围是敞亮的门窗,门外是可以远眺四方的回廊,凭栏临风,远山近水、沃野民居尽收眼底,历代文人墨客于此感怀,写下了大批先忧后乐的诗文。诗圣言“会当凌绝顶”,可惜出于保护木塔的缘故, 再往上是禁止参观的,不禁的是让人遗憾万千。
登塔后,回思所见奇异处,庸人自扰,妄图做一番推测探究。
一
关于木塔建于辽清宁二年的说法,修撰《应州志》的田蕙说依据是“索之仅得石一片,上书辽清宁二年田和尚奉敕募建数字而已”,未说是什么“石”,但他又说“而难得一碑记也”,这就说明田蕙所说的“石”并不是建造木塔的碑记。那么田蕙所说的“石”是什么呢?虽然现在此石已找不到踪影,但从史料中还大体可以找到些端倪,明末人谈迁说:“应州治西佛寺,辽清宁二年田和尚奉敕立石。有塔,高三百六十尺。”也未说是什么“石”,但也未说“石”上的时间是建塔的时间。清代人张东开题写木塔的诗中有“不知建自何年始,但见石幢注辽清宁中”的句子,明确说明了“石”为石幢,这就表明木塔建于辽清宁二年的说法,是由寺院内的一柱石幢上所书 “辽清宁二年田和尚奉敕募建”推测而来的。石幢是刻着佛号或经咒的石柱子,现存辽代时期修建的石幢仍有很多,有专为刻经而建的经幢,也有和尚亡故其弟子为纪念而建的塔幢,石幢往往是前经后记,在记中记录建幢的因缘、时间、建造人等内容。所以以石幢上所书 “辽清宁二年田和尚奉敕募建”推测木塔的建造年代并不准确,因为石幢的修建一般是晚于寺院的修建时间的。那么可以想见,应县木塔的建造要早于辽清宁二年。
二
春夏之际观赏木塔总会见到有成千上万的麻燕围绕木塔飞翔盘旋,场面壮观,并有麻燕护塔的佳话,说这些麻燕住在木塔上,捕食塔上蛀虫,起到了护塔的作用。可是细心观察分析,就会发现这种说法是很值得怀疑的。如果麻燕住在木塔内,第一会筑巢垒窝,产卵孵仔,第二如此大量的麻燕住在木塔内,千年来其排泄污秽之物数量之大不可想象,而且必然会给塑像等物品造成污损,然而这些情况在木塔内看不到,游览时也看不到有麻燕飞入塔内。这就说明麻燕可能不住在塔内,也不进入塔内,只是在塔外飞旋,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确实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谜题。麻燕又称楼燕、雨燕,是北京奥运会吉祥物“妮妮”的原型,习性上喜欢居于峭壁上的洞穴或高大的古楼台建筑。麻燕虽然是防虫的益鸟,可是会给建筑内造成污染,所以有些建筑会采取措施阻止麻燕入住,而木塔内塑着贴金敷彩的佛像,佛面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木塔的建造者当然也会千方百计防止鸟类进入内部。观察木塔,在形、色、音方面并无特别之处,所以文章可能做在气味上,事实上中国古代的高级木建筑往往使用有香辣气味的黄桧、香樟等名贵木材为原料,其气味既防虫蛀,又可阻止鸟类入住。
三
应县木塔一层大佛塑像令人惊奇的是留有胡须。关于佛的胡须,而东晋天竺三藏佛陀跋陀罗译《观佛三昧海经》云:“云何观如来髭。诸髭毛端开敷三光紫绀红色。”说佛是有胡须的。而唐代的道世法师所著《法苑珠林》依《佛本行经》说,佛本来有六十四茎佛髭,佛自剃发,“须发皆尽,唯有二髭,虽剃不落。”“尔时梵王便升有顶始剃我发。后剃我两髭。髭既落已。便放大光。下至阎浮。化成二宝塔。高至有顶。具众庄严。我成佛来此塔最先。”这就是说,释迦牟尼成佛后是没有胡须的。塑造佛像所依据的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也没有提到佛的胡须,所以虽然古代各族男子都有留胡须的传统爱好,但塑造佛像大多没有胡须。
佛的“八十种好”说佛“身毛绀青光净”、“双眉呈绀琉璃色”, 但应县木塔一层大佛双眉与胡须为绿色,而且似乎为夜光类的材质制作,能在暗时放出光明。
我国古代称胡须上唇的叫髭,下唇的叫粜,颊旁的叫髯,下巴的叫襞,依此而言,应县木塔一层大佛的胡须为“两绺髭、一绺粜”。这种蓄须方式与古人爱留髯、襞或单留两髭的习惯不相同。也与佛经所说的 “二髭”不一。
仔细观察应县木塔一层大佛,还有一个更加令人惊讶的特征,在佛的耳垂往下,中间开着孔,也就是说佛像表现的是戴着耳环。佛戴耳环在佛经中实在难以找到依据。
古人确实有将自己的体貌特征表现在佛像中的,但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时代,也只有历代的帝王敢自喻佛主。云冈石窟中的几尊大佛,据说就是依北魏皇帝的相貌塑造的,乾隆皇帝也曾将自己的相貌塑造在一百罗汉中(号十全老人)。如果应县木塔一层大佛留胡须、戴耳环的塑像也是为表现某一帝王的相貌,那么依木塔建于辽代的说法,应该表现的是辽代某一帝王的相貌。从传世的辽代画作、辽代古墓壁画中,可以看到契丹人有蓄“两撇髭、一簇粜”式胡须的画像,没有戴耳环的画像,但有研究称有契丹男子所带耳环的实物存世。那么大佛表现的是辽代哪一位帝王的相貌,为什么塑造在应县木塔内,而为什么现存其它辽代的佛像,却没有留胡须、戴耳环这种特征?实在让人不得其解。
现在,在信仰藏传佛教地区也可以见到有留绿色胡须的佛像,而且胡须的样式与应县木塔一层大佛也几乎一致,并且可以见到有留“两绺髭、一绺粜”式胡须的僧人。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中间有些因缘。查看历史,倒确实有一帮子人脱离吐蕃来到了应县,那就是唐末时期的沙陀人。史书记载,沙陀族在唐贞元中依附于吐蕃,后来脱离吐蕃又归附唐王朝,于公元810年来到应县一代居住,并在此积蓄力量,先后建立了后唐、后晋等王朝。沙陀族依附吐蕃时,正是吐蕃佛教第一个盛行期。